夜,深得像一池化不开的浓墨。
周晚晴躺在床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惨白无趣的吸顶灯。
身上的男人,她的丈夫陈景然,动作带着例行公事般的机械与不耐。
没有亲吻,没有爱抚,只有公事公办。
结婚三年,这种事早已从最初的羞涩甜蜜,变成了如今令人窒息的屈辱。
她缓缓闭上眼,纤长的睫毛在昏暗中投下一小片阴影,试图将自己抽离。
不知过了多久,身上的重量猛地一撤。
空气瞬间涌入肺里,她却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。
陈景然翻身下床,连一丝温存的停留都没有,走进了浴室。
她蜷缩起身体,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,死死咬住嘴唇,才没让那声屈辱的呜咽溢出来。
浴室里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。
她知道,他每次结束后,都像是要去洗掉什么脏东西一样,迫不及待。
周晚晴麻木地躺着,直到浴室门打开,陈景然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,看都没看她一眼,便径直走向床的另一侧,掀开被子躺下,背对着她,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。
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又像是,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。
空气里弥漫着欢爱后靡靡的气味,混杂着沐浴露的清香,却让周晚晴感到一阵阵反胃。
她悄无声息地爬起来,走进浴室。
打开花洒,滚烫的水流兜头淋下,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。
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,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。
她用力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,洗掉被当成工具的黏腻感。
水汽氤氲了镜面,也模糊了她的视线。
从浴室出来,周晚晴没有回到那张让她感到冰冷的主卧大床,而是下意识地,脚步极轻地走向了隔壁的儿童房。
那里,是她唯一的温暖和慰藉。
三岁的女儿周念,小名念念,正睡得香甜,粉嫩的小脸蛋像熟透的苹果,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,随着呼吸轻轻颤动。
周晚晴的心瞬间被填满了。
她俯下身,习惯性地想亲亲女儿的额头。
可当她的嘴唇触碰到女儿皮肤的瞬间,脸色骤变!
好烫!
那是一种不正常的、令人心惊的滚烫!
周晚晴的心“咯噔”一下,瞬间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慌忙打开床头的小夜灯,颤抖着手从床头柜里拿出电子体温计,小心翼翼地探入女儿的耳中。
“滴”的一声轻响后,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让她血液都快凝固了——
39.5℃!
“念念,念念?”她轻声呼唤,怀里的小人儿只是难受地哼哼了两声,小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,眼角还挂着泪珠,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。
恐慌瞬间将周晚晴笼罩。
她脑子里一片空白,唯一的念头就是:必须马上去医院!
她冲回主卧,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陈景然,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。
“景然,景然,快醒醒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。
陈景然被她摇醒,极度不耐烦地翻了个身,声音含糊又暴躁:“大半夜的吵什么?烦不烦!”
“念念发高烧了,39度5!我们得马上送她去医院!”周晚晴焦急地说道,手都在发抖。
“发烧?”陈景然皱了皱眉,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打算,只是懒懒地挥了挥手,“小孩子发烧很正常,你先给她找点退烧药吃,物理降温一下不就行了?”
“家里没有儿童退烧药了,而且都快四十度了,万一烧坏了怎么办?”周晚晴快急哭了,“景然,你快起来,我们送她去医院吧!”
陈景然终于不耐烦地坐起身,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,语气里满是责备:“周晚晴,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?我明天早上九点还有个重要的会,现在都几点了?折腾一晚上我明天还怎么上班?”
周晚晴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英俊却满眼冷漠的男人,这个她从大学毕业就嫁了的男人,这个她女儿的亲生父亲,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陌生。
女儿高烧危急,他想到的却是自己明天的会议。
“陈景然,那也是你的女儿!”她终于忍不住,声音拔高了。
“一个发烧而已,死不了人!”陈景然彻底被激怒了,声音比她还大,“要去你自己去!我累了,要睡觉!”
说完,他竟真的重新躺了下去,用被子蒙住了头,一副拒绝再沟通的姿态。
周晚晴站在原地,浑身冰凉。
这一刻,比刚才在床上承受他的冷漠时,还要让她绝望一万倍。
心,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,鲜血淋漓。
她死死地咬着牙,没再求他。
她知道,再多说一个字都是自取其辱。
她迅速地给女儿穿好衣服,用小被子裹紧,又抓起自己的外套和包,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。
深夜的寒风吹在脸上,像刀子一样割人。
周晚逼回眼泪,抱着滚烫的女儿站在路边,焦急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马路。
这个时间点,打车太难了。
怀里的念念开始不安地哭闹起来,一声声“妈妈”,像小猫一样无助的呜咽,听得周晚晴心都碎了。
“宝宝不哭,妈妈在,我们马上就去医院……”她哽咽着,一边哄女儿,一边在手机上疯狂地叫车。
好不容易,一辆网约车接了单。
十几分钟后,她终于抱着女儿冲进了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大厅。
午夜的急诊室人满为患,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和病人痛苦的呻吟。
周晚晴抱着女儿,看着挂号处排着的长龙,一阵头晕目眩。
她一手抱着沉睡中却难受得不断扭动的女儿,一手要去包里掏身份证和医保卡,忙得手忙脚乱。
“啪嗒”一声,慌乱中,钱包、钥匙、手机一股脑儿地从包里掉了出来,散落一地。
周围的人投来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。
周晚晴的眼泪再也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。
屈辱、无助、恐慌…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。
就在她准备蹲下身去捡东西时,一只骨节分明、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,动作沉稳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,放回她的钱包里。
“给你。”
一个低沉而磁性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,带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。
周晚晴含着泪抬起头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。
男人身形高大挺拔,穿着一件质感极佳的黑色大衣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菲薄的嘴唇此刻正微微抿着。
他的眼神很深,像沉沉的夜海,正直直地望着她。
周晚晴愣住了,她不认识这个男人。
“孩子发烧了?”男人没有在意她的失神,目光落在她怀里脸色通红的念念身上,眉头微蹙。
“嗯,39度5……”周晚晴下意识地回答,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。
“别排队了,跟我来。”
男人不容置喙地说了一句,便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了女儿。
他的动作很轻柔,却带着一种让人放心的语气。
周晚晴还没反应过来,男人已经抱着念念,迈开长腿朝急诊的绿色通道走去,只留给她一个背影。
她怔怔地站在原地,怀抱一空,心头却多了几分踏实。
对比几十分钟前,在家里蒙头大睡、满脸冷漠的陈景然,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,有着天壤之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