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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友情曾经存在,就够了(1 / 1)

“叔叔,你能让它复活吗?”

白远峰正站在操作台前,专心给一部iPhone做最后的密封防水处理,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稚嫩的问话。

他抬头,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,脸有些红,身上穿着小学的蓝白相间校服,书包比他人还宽,挂着校牌,还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奥特曼徽章,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部手机。

“这手机很少见啊!”白远峰挑了挑眉,即使离得远,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款机型,翻盖上有奇妙的水滴状圆环、融入了触控播放控制键,内置独立音乐芯片,在当年可谓索尼爱立信的炫技之作。

“W980,索尼爱立信的音乐旗舰。”白远峰张口便说出型号。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是什么手机。”小孩说道,“它开不了机了,能帮我把它修好吗?”

“你从哪儿弄来的?”白远峰走出柜台,弯下腰,接过这部黯淡无光、镜面磨花、沾着灰尘的翻盖手机。

“我们学校后门那边有个楼准备要拆了,我在里面玩儿捡到的。”小男孩眼睛发亮,“在一个柜子底下,虽然脏兮兮的,但我第一眼看到就好喜欢。”

白远峰翻看着手机,机身虽有磨损,但并没有严重损坏的痕迹。

“我想拿它跟我朋友阿郁一起玩!”彭之遥涨红了脸,“我经常和他打电话,但只有在家才能用妈妈的手机打,以后我们也能有自己的手机了!”

白远峰拿起手机翻盖,按了几下电源键,无响应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他扫了眼书包上挂着的校牌。

“彭之遥。”

“你多大?”

“十岁半。”

“小学可不让用手机哦。”

“我不会在学校用的,我们放学才会用。”

“我试试修一下这个手机,但你要答应我,要经过妈妈同意,才能使用这个手机哦。”

“一言为定,我会先问妈妈的!”

“好吧,我们来看看它还能不能唱歌。”

白远峰笑着点了点头,带着彭之遥走到操作台,把手机拆开。

“我们要先检查电路和电池,看有没有损坏、受潮。”他一边讲解着,“然后试试通电,再看看主板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
彭之遥看着他小心拆下螺丝,一颗颗放进透明小盒子中,每一颗都规规矩矩地排好,不禁睁大眼睛。

“哇,叔叔你这儿比我们科学教室还整齐!”

“因为我是处女座。”白远峰笑,“不整齐我晚上睡不着。”

“处女座是什么?”

“是种病,一种把东西放歪了都会不舒服的病。”

彭之遥认真地点头:“拆手机好酷啊,我会拼乐高机器人,以后我也要学拆手机。”

白远峰噗嗤一下笑了出来:“第一次有人羡慕我会拆手机。”

手机很快被打开,电池鼓包不算严重,主板完好,白远峰取出替代电池接驳电源,电压稳定,启动电流流畅。他抬起手,按下电源按钮。

几秒后,屏幕亮起,那个熟悉的“Sony Ericsson”绿球标志缓缓浮现,伴随轻轻一声电子风格的“嘟”——手机成功启动了。

“运气不错,内部貌似没有损坏!”

彭之遥看着密密麻麻的数字键,还有炫酷的灯光,他的眼睛也随着屏幕放出光来:“太好了!”。

白远峰合上翻盖,机身的水滴状圆环和灯带同时亮起橙色的光,像呼吸般一闪一闪,彭之遥兴奋地叫道:“啊啊啊啊啊!亮了亮了!”他伸长着脖子上前看,“太帅了!这比Switch还帅!”

“我们来听听它的音乐。”白远峰笑着点开Walkman播放器,W980自带的电子版古典乐铃声,极富节奏感,那声音不算大,但带着某种温润的颗粒感,仿佛回到那个合成音乐的年代。

彭之遥张着嘴,认真看向白远峰:

“叔叔,它真的活过来了。”

“没错,但它还不是最佳状态,可能喇叭被灰尘堵住了,面板太花,后盖也有点粘手,你可以明天放学过来取,我再给它翻新一下,还原它漂亮的样子。”

“太酷了!”彭之遥说,“那我明天要和阿郁一起过来玩儿!不,我现在就去告诉他!”他大喊着往门外跑,又折回来,“啊对了,修理费多少钱呀?”

“不用了,你回家别乱拆东西就好。”

“哈哈!叔叔你明天在吗?”

“我天天在。”

“太好了!”他像完成一个仪式般对着白远峰深深鞠了一躬,然后高高兴兴冲出了门。

第二天下午,门口响起小孩子叫嚷的声音,白远峰抬头,彭之遥果然又来了——这次多了一个瘦瘦的身影。

他身后那个孩子个子稍高,皮肤很白,穿着一件有点大码的校服外套,拉链只拉到一半,走路一步步很正经,看着比彭之遥稳重,仿佛高年级的学生。

“叔叔,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,阿郁!”彭之遥扬起下巴,特别郑重地介绍。

白远峰朝他们点点头,“欢迎你们啊。”一边拿出了那部索尼爱立信W980,机身通透铮亮,橙色灯光更加透亮迷人,粘手的塑料后壳也神奇地修复了,恢复了当年的风采。

“好像新的一样!”彭之遥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在手上,冲阿郁叫道,“他修好的!他可神了!”

彭之遥合上翻盖,W980熟悉的橙光在翻盖外跳跃闪动。

阿郁的眼睛眨了下:“太酷了……它会发光!”

白远峰走到咖啡机旁,给他们各倒了一小杯加糖牛奶,说:“我昨晚还给它导了一些MP3进去。”

彭之遥按下播放键,手机响起了电子版《天空之城》——那是白远峰昨晚特地找到的无损MP3,调低了比特率以适配W980的容量与解码器。

音乐从小音响传出,清晰动听,节奏柔和,旋律优美。W980那种电子音质独有的颗粒感,反而赋予旋律以年代的质感。

白远峰看着两个孩子靠在那把他平时喝咖啡的露营椅上,轮流把玩那台W980,不时传出感叹和笑声,忽然觉得这画面有点像自己年少时,和小虫在公园长椅上研究多普达和Palm的日子。

小虫是他少年时的好朋友,因为名字叫许立冲,所以大家叫他小冲,叫着叫着就变成小虫了。

“你们想不想玩点更酷的?”白远峰问。

“什么?”两个小孩齐刷刷地看他。

白远峰弯腰,打开了Java小游戏:

极品飞车

蜘蛛侠

实况足球

GTA

……

两人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:“哇!”“这也太牛了吧!”,一阵惊呼。

两个孩子玩得像是拥有了一座秘密基地。

“这台手机……现在是不是属于我们两个了?”阿郁小声问。

“当然。”彭之遥郑重其事,“我们以后都用它讲话、写信、听歌、玩游戏——它是我们的小宇宙!”

他顿了顿,歪头看向白远峰:“叔叔,它能录音吗?”

“当然能。”白远峰点头,“有专门的录音软件。”

“那我们来录广播!”彭之遥兴奋地拍拍阿郁的肩,“就像学校的广播站一样,我说新闻,你放音乐!”

阿郁略带腼腆地笑了,是那种像W980的灯光一样,略带腼腆又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光芒的笑。

白远峰看着他们,仿佛看见他们用旧科技和童年想象力建构出的微型世界——无比简单,无比真实、也无比动人。

他们并不知道W980在现在的世界有多古老、多过时,在他们眼里,它是一台无所不能的秘密武器。

而这,正是友情最美好的模样——它不需要最新,只需要陪伴。

第二天下午。

“拾光手机”店里又进来一个小孩子,白远峰从操作台后面抬起头——

又是彭之遥。

不过这次,他是一个人来的。

他低着头,书包挂歪在一边,走得慢吞吞的,像是被风吹歪的小纸人。

远峰冲他笑了笑:“今天不和你的好朋友一起来了?”

彭之遥抬眼看他,嘴巴抿得紧紧的。

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兴奋地冲到操作台前,而是在那张露营椅上一屁股坐下,包也没放好,滑到一边,那部W980被他放在桌子上,灯光熄灭着,仿佛陪伴他的新主人一起垂头丧气。

白远峰走过去:“看来你的心情不太好?”

“他不理我了。”彭之遥闷声说。

“阿郁?”

彭之遥点点头。

“你们吵架了?”

“……也没有。”彭之遥咬了咬嘴唇,“就是,昨天我们从这儿走后,就一起到我家玩儿,打游戏,我赢了很多把,还笑话他太菜,他生闷气走了,今天在学校也没理我。”

白远峰看着他,没有急着说话。

“昨晚我还录了音,是个节目,今天给他听,他也不听。”彭之遥低头抠着手指,声音小到快听不见,“他说我们以后不要一直玩一个东西,要各玩各的……”

“他说得很认真吗?”

“他连手机都不看了。”

“你觉得他讨厌你了吗?”白远峰问。

“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彭之遥垂下眼睫。

白远峰没立刻接话,转而打开那台手机,点进录音。

“这是你录的节目?”

彭之遥点点头。

录音文件被点开,里头传来一段稚气却努力端正的声音:“大家好,欢迎收听音乐频道,我是彭之遥——今天我们要播报的是‘天空新闻’,今天的云特别像一头猪,鼻子很大,尾巴在另一边飘着……尾巴自己飘走了。”

接着,是短暂的音乐切换声,《天空之城》的旋律在耳机中慢慢响起。

白远峰听笑了:“你很适合做节目主持人,太有趣了。”

彭之遥脸微微红了,但又低头:“可阿郁不喜欢听。”

白远峰静静地看着他,良久才开口:“你知道吗,小学时候我也有个特别好的朋友,我们一起研究手机、安装电脑、拆家里的电器……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玩,形影不离。但后来他迷上了弹吉他,而我还在埋头研究电子产品。”

“那你们后来还一起玩吗?”

“有段时间不玩了,各忙各的。但毕业那天,他送了我一个手机,说‘谢谢你带我见识了科技的神奇’。”说着,白远峰指了指手机墙上的其中一部,银色胖嘟嘟的样子,带着更加密密麻麻的键盘,好像一部精密的仪器,“就是这部,名字叫Palm。”

“然后你们又一起玩了?”

“我们其实一直都没闹翻,只是兴趣不一样,就没法再玩儿到一起。”白远峰抬头,似乎陷入了回忆,“毕业后,我们几乎没什么联系了,后来同学聚会,我看见他,我好开心,很热情跟他打招呼,心里还是当初的好兄弟,但他只是点点头应了一下,似乎只把我当普通同学了。”

彭之遥没说话,手指轻轻在杯壁上画圈。

“你再去找他说说吧。”白远峰温声道,“不为节目,也不为音乐,就告诉他——你想继续跟他一起玩,觉得和他一起很快乐。”

彭之遥抬起头,眼里终于浮起一点光。

“他会理我吗?”

白远峰笑笑:“试试嘛,男子汉,这点小事。”

彭之遥低头看着那台W980,正闪着橙色的光,一呼一吸,如同心跳。

“那我再去试一次。”他说,语气坚定。

“加油。”白远峰朝他伸出拳头,两人轻轻碰拳。

忽然,白远峰好像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,你的广播节目音频,可以让我留一份吗?”

“你喜欢听吗,当然可以啊!以后我每天都录广播节目,给阿郁和你听!”

彭之遥背上书包,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,像拿着一份重要的礼物,出了店门。

店里,蓝牙音响播放着彭之遥的广播节目。

白远峰捧着一杯拿铁,听着音箱里稚嫩的童声,思绪随着声音,逆着时光,放肆地飘着,飘到多年前,与小虫形影不离的那段时光。

他知道,彭之遥的广播节目不会永远更新,也许手机哪天真的彻底坏了,再也无法修复了——但这不重要。

重要的是,有一段时光,有一种真诚,曾经存在于哥们俩之间,不管是彭之遥和阿郁,还是他和小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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